6月11日，李健（左）在桐柏縣埠江鎮付樓村黃金梨種植基地查看黃金梨套袋情況。本報記者郝源攝

20年前，他是村里的致富能手、最早騎上摩托車的“拉風”青年。9年前，一次意外觸電事故，導致他右臂截肢，左腿殘疾，仿佛噩夢一般，人生急劇墜落，小康之家變得一貧如洗

“別人把我當成一個廢人，他們越這樣想，我就越要干成點事！”

現在，他是村黨支部書記，是上百戶建檔立卡貧困戶脫貧奔小康的帶頭人和主心骨　　

河南省桐柏縣埠江鎮付樓村黨支部書記李健走過半輩子，他總結自己悟出的“天命”：“人生沒有平坦大道，高低起伏才是常態，翻過一道溝，還有一座山！”

每次回想起改變他人生軌跡的那次事故，李健都覺得仿佛噩夢再現。

2011年12月30日下午，他和鄰村三名電工在寒風中檢查村頭變壓器。

“我踩著鋁合金梯子，腳下猛然一晃，身子跟著向后一仰。我下意識伸出右手向前一抓，瞬間碰到變壓器接線柱，然后就失去了知覺。”

工友回憶，李健戴的頭盔冒出白煙，右手燒焦，左腿的肉都燒沒了，黑色的骨頭露在外面。

他被緊急送到河南省桐柏縣埠江鎮衛生院，醫生斷言“基本活不了”，連病房都沒讓進。晚上轉到市醫院搶救，醫生看他傷勢太重，可能活不過24小時，只讓交了400元住院費。

然而，憑借超人的求生意志，經過8次手術的救治，李健活了下來。醫生都說：“他能活下來是一個奇跡。”

活下來的李健，判若兩人。右臂截肢，左腿皮肉血管嚴重壞死，醫生只好嫁接右腿皮肉，同時取右腿和腰部的骨頭植入，讓左腿再造重生。

“為了保住腿，又做了3臺手術。我在病床上一動不動躺了整整49天！好幾次都想從病房窗戶跳下去，一死百了。”住院那些日子讓李健的身體痛苦不堪，更有心理上的折磨。

闖過“活下來”的“鬼門關”，還得闖過“站起來”的“鬼門關”。醫生說，他的左腿最多只能恢復到馬蹄腳那種程度，一點一點往前挪，拐不了彎。

“那樣走路太慢，我就不信這個邪！”李健從只能拄拐棍勉強站立，到扶著安裝輪子的凳子慢慢挪，再到拄著拐棍在屋里走，最后拽著扶手上下樓梯鍛煉，半年多后，李健不僅能不借外物走路，還能幫家里做點事情。

這次意外，李健不僅耗光家底，還借了不少外債。眼前的家庭狀況讓他犯愁：父母快八十歲，弟弟二級智力殘疾，妻子有慢性腎炎，兒女都在上學。日子怎么過，成為“走起來”的李健又一道不得不闖的“鬼門關”！

“身體殘疾了，志氣不能殘疾”

越是困難，越容易懷舊。那段時間，李健常常回想起自己在村里風光無限的日子。

腦筋活、敢做事、熱心腸、好幫人，是村里人對李健的一貫評價。

上世紀90年代，憑借種葡萄和黑木耳，李健賺了二十幾萬，率先在村里蓋起了二層小樓，騎上了大陽摩托。當上電工后，碰到生活拮據的孤寡老人，他會幫著交電費。

命運卻和李健開了這么大一個玩笑，李健一度覺得自己成了廢人，整天悶在家里。

就在李健居家養病的2013年，黨中央提出“精準扶貧”，脫貧攻堅戰全面打響。

2014年初，李健被確定為建檔立卡貧困戶。時任埠江鎮鎮長的王詩東作為幫扶人走進了李健的生活。“剛見李健時，他情緒很低落，整個人垂頭喪氣的。”王詩東很理解李健的心境。除了幫李健落實各項扶貧政策外，他有事沒事找李健閑聊，鼓勵他做事情。

漸漸地，李健想明白了，發生的事情不可逆轉，但未來的命運還可以把握。闖過兩道“鬼門關”的他，決定再和命運斗一斗，“身體殘疾了，志氣不能殘疾！”

當年，鄰鄉的大蔥銷量很好，擅長做生意的李健對數字格外敏感，“一畝地能出一萬斤蔥，一斤最高能賣1.2元，除掉成本，一畝地凈賺5000到8000元。我覺得這是一門好生意。”

說干就干，李健很快找親友借了30萬，流轉120多畝土地種大蔥。

拖著還沒有完全恢復的左腿，他每天第一個到地里干活，晚上工人走后才回家。長時間的體力勞動，讓他的左腿流出血水。

然而，現實再次給了他沉重一擊。2014年大蔥行情不好，出現滯銷，李健只賣掉了八九萬元的大蔥，剩下的幾十畝大蔥只能毀掉，一下子賠了25萬元。

不僅如此，2014年底，父親騎三輪車外出時被電動車撞倒，大腿骨折。緊接著，母親突發心梗，送到醫院不過一天就去世了。第二年，妻子又因為腦出血而偏癱。

“那個時候我天天流淚。”想起那段艱難的日子，李健止不住地嘆氣。

“寧肯苦干，不要苦熬”

王詩東擔心李健從此一蹶不振，上門更加頻繁，和他一起分析市場，尋找銷路。

他不知道，燃起斗志的李健眼里流淚，心里卻流淌著一團火。

實際上，2014年，在人生最困難的階段，李健就出人意料地提出了入黨申請。這讓王詩東感到意外，也感到欣喜，“這說明他從思想上站起來了，有強大的精神力量支撐，就不會倒下。”

2015年7月，李健正式加入中國共產黨。

黨員身份讓他斗志更足。李健到省內外十幾個城市考察大蔥市場信息，有信心來年一定賺錢。但親戚們都不支持他繼續種大蔥，不愿再借錢給他，甚至勸他去城里乞討。

“在農村最沒志氣的人才會去要飯。別人把我當成一個廢人，他們越這樣想，我就越要干成點事！”李健說。

沒有退路，就只能往前沖。在王詩東的鼓勵和幫扶下，李健決定再拼一把，種了60畝大蔥，其他土地種上玉米、水稻和樹苗等。因資金不夠，種子、肥料等都是賒的。

背水一戰，李健投入更多精力，他提前聯系好了省內外蔬菜批發市場的老板，銷路問題得到解決。2016年，大蔥賣了70多萬元，扣掉成本，再還掉欠賬，最后凈賺13萬元。

“不要以為我是殘疾人就不能干成事，村里有些正常人還沒我能掙錢呢！”李健吐露了憋在心里好久的話。2016年，李健順利脫貧。

2017年，蔥價再次暴跌，已建立起銷售渠道的李健，并未遭受太大影響。許多蔥農還找到李健，想借他的渠道把自家大蔥賣出去。

“村民找我幫忙，是信得過我！”李健來者不拒，當年幫村民賣了30多噸大蔥，最遠的賣到了山東菏澤、河北邯鄲等地的脫水蔬菜加工廠，幫助村民挽回了部分損失。

有人向李健討教致富法寶。李健告訴他們，“哪有什么法寶？人吶，寧肯苦干，不要苦熬。”

“我們只要跟著干，也能慢慢富起來”

正是靠著苦干苦熬不放棄，李健迎來了人生的柳暗花明。

2018年，付樓村黨支部換屆，村里一些黨員主動找到李健，說他能干事、能吃苦、威信高，建議他參選村支書。

李健有些猶豫。“一來，我是殘疾人，沒經驗，怕干不好；二來，也怕精力有限，影響家庭。”

王詩東一席話打消了他的顧慮，“殘疾人不代表能力差。沒有工作經驗，可以學，再說當村支書，不是單打獨斗，而是一個團隊共同戰斗。”

“既然大伙兒這么信任我，我又是死過一次的人，有什么可怕的！”2018年4月21日，李健高票當選村支書。

他暗下決心，一定要在付樓村好好干出個樣子來，讓付樓變“富樓”！

李健發現，操持好一個家容易，操持好一個村可不容易。想要治村，先得聚心。想要聚心，公道是最好的粘結劑。

村里原有低保99戶102人，不少是“關系保”“人情保”，群眾怨氣不小。

李健上任后首先就把低保推倒重來，通過“四議兩公開”嚴格評定，符合條件的僅剩21戶23人。

按標準評定的話，李健有智力殘疾的弟弟也應享受低保。“弟弟一直跟著我生活，我有能力照顧他，即使符合條件，也不能吃低保！”李健的這一舉動徹底讓村民心服口服。

聚起了民心，就可以聚起民力蹚出致富路。他先是帶著幾個貧困戶一起種香菇，爭取政策建起了33個集體大棚，大棚租金充實了集體經濟收入，也帶動全村香菇種植發展到了40余萬袋。

隨后，李健又帶領村民擴大村里的黃金梨種植規模，增加蓮藕、軟籽石榴等特色種植產業；成立了“聚心”蛋雞和“聚力”小龍蝦兩個養殖合作社，號召貧困戶和非貧困戶聚心聚力一起致富。

李健把村里外出的能人都請回家創業，一年內創辦了一家秸稈制炭環保企業、一個林下養雞養殖園。他還外出跑市場，盤活了村里瀕臨破產的扶貧車間，擴建了一個新車間，可吸納就業近百人。

“李健自己胳膊都沒有了，還天天上地里干活，不怕苦，我們只要跟著干，也能慢慢富起來！”49歲的貧困戶劉營昌說。

李健擔任村支書后，全村共有32戶45人脫貧，目前僅余7戶13人未脫貧。2019年底，村集體經濟收入達到46.85萬元。

2019年5月16日，在第六次全國自強模范暨助殘先進表彰大會上，李健獲“全國自強模范”榮譽稱號。

雨后的田野悶熱得像一個蒸籠。李健站在黃金梨樹旁，空蕩蕩的袖子微微搖擺，黝黑的面龐滾下幾滴汗珠。一陣清風吹來，梨園樹葉婆娑，果實綴滿枝頭，搖曳著豐收的希望。（李亞楠、何娟、李鵬）